放 鹅 十个孩子坐在对面,说着梦想 吸鼻涕的男孩想在考试中拿个双百 长发辫的女孩要做医生,救死扶伤 刚站起来的那个,只想回家放鹅 鹅群花朵一般,落满整个绿色的山冈 都很美,词语轻轻地碰撞 春风在二年级一班的教室里游荡 此刻,十个孩子就像十个春天 拥有无数个可能,拥有无数种模样 春天的模样 鸟鸣一天比一天稠密 冬天喝下的草药开始发芽 一些苦在通往甜的路上 教室里,孩子们陆
我们的秘密 仿佛河水游过卵石,无声的磬音 为秘密而祈祷。一些光影正在逃离 枝柯交织的网,也逃离岸上最初的人。 行走,直到记忆与大地平等 一再指向,薄雾飞扬的北方。 我们紧握彼此,像栖宿在空中的大雁 把半生当作一生,去飞。 纷纷的雨打在身后,我们的秘密 和童年一样,藏进路口绿色的信箱 因为秘密,信箱永远崭新,还没有陈旧。 从一棵树看见 我以黄昏见你,以明月观照旧人 以蔓生的
风吹过他的回忆 风吹过树林,一阵跟随一阵 涌浪的底下是一条直路 阳光正均匀地流动其上 他是那个从岔道进来的人,走着 但经常迟疑于是否继续走下去 风一直在吹,流年的旧物 从他被夕阳打偏的影子里,吹向过去 照亮他背上的包袱。不知道下一个岔口 在哪里出现,也许是他站立的地方 又或者还需再走一段 时间相向而来,比风还快 在他的身上碰撞成一团,明光烁亮 他听见风一直在吹,看见树林将
炉 火 思念可以让时间变得永恒,幻想 可以构建出一个蛮荒的世界 让那些消逝的重生,沉底的上岸 且不用一种告别的仪式,尽管这是虚假的 锅里的水沸腾着,撞击锅盖发出砰砰声 顷刻把男人拽回厨房。女人将热水舀至一边 油顺势而下,像一种自然的游戏 “再加把火”女人说道,男人没多想 已然是往火灶里填把火,蔬菜被洗好,甩干水分 然后投身于热锅,几种调料也先后加入 仿佛显示着这个家庭是幸福的
在一层薄雾的两边 殷切的山河 晶莹的,入梦的闪耀 晶体通透的琥珀隐藏水的花纹 少年嗅着气息在斜坡上牧羊 近旁密草贴伏 那才是神奇 每一个瞬间都让牧人心动 比如马的腾跃,或驰骋 守望距离的人设想翻越语言山岭 去见那个牧童 一刻万金 一瞬绵延如河 梦的垂幕上绣着大鸟 它振翅,它扶摇,它俯冲 轻吻湖面,姿态如初 我终会见证 在语言的谷地 开放娇羞的花儿,那么美丽 当
我的第一个组诗是在《星星》诗刊发表的,那是1986年,属于诗歌的黄金年代。我的那组诗歌标题为《北中国草原》,整组诗歌所依托的背景是生我养我的故地,是东蒙贡格尔草原,那里有一条河流叫西拉木伦。 客观地说,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能在《星星》诗刊重要的栏目忝列首位,难免心生欣喜,也惴惴不安。这就是为什么我至今对《星星》诗刊心怀感激和敬畏的原因。 写作诗歌半个世纪了,我越来越感到,诗歌是前世今生的缘分
债 务 一只绿蜥蜴 在一片砾石地上,出现 然后,走了 好似我和它 从此有了什么约定 隔不久,我就会去望望 似乎它还会 现身,有一天 回来,偿付曾经的债务 我期盼它,能记得 这些。它见过我 我没有危害它,我们会再次不期而遇 好久过去 它再也没有原地出现 我经过,看看那些杂乱的砾石 一地石头的闪光 在眼前,光秃秃 摆放在黄昏的落日里 似乎好多事情 都已如此,过去
一 在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全人类所面对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战争频发和时空观念的发展以及因此而带来的人口流动和语言的发展,让当时的思想者都不得不去思考共同的问题:人为何能思维和说话,话语到底是什么,如何来建设治理这个人说话还说假话的社会。 二 中国的先秦思想关于“区分”“对立”“矛盾”的认识,经历了“阴—阳”论、“有—无”论、“是—非”论三个时期。这三个时期分别对应着知识生产的正名论、刑名论、道
北方的树林 白发飘进林间被遗弃的手指攥住 下午一点钟飘向雪的太阳 北方树林里阴郁的暗影在吸 羽毛和铁在大地分离的一刻在听 阳光箭一样被天空吸住并发出鸣叫 树林藏着去年的气候 隐隐有升腾的气息被落叶吃下 落叶砸下让大地再次凹陷 他垂下比北半球更低的头 落雪的夜里总有喜悦在飘 有隐藏的体温急切地涨破水银柱 节日的气味在树林外飘荡 乡村向灯火翔集处飞行 城市在吸乡村的黑头发男
江 湖 毒药是可靠的 誓言是光亮 只有相信才会活下去 江湖 水墨般的云烟 暗处的晃动 拿砖头拍开自己脑袋的人 喜欢江湖 就像喜欢篝火 魔术 传说中的催眠 米粒粘在领带上的尴尬 以及 隐忍和动情 蓑衣与正装 谁更善用刀? 江湖儿女情长 诗仙李白和狮王辛巴 谁更激情? 江湖有规矩 有时也乱 比如华山论剑 江湖不老 只是有些章法过气 如同门户之见 和我们喊过的口号
城北印记 落日被外婆的目光 盯住 被荷锄晚归的父亲 挖了一个小口 血色照亮整个城北 新墙河坦露的肌腱 比以前壮实多了 这个阳光暖暖的冬天 一列长长的黑色火车 从铁路桥哐当驰过 一张黑如煤炭的脸 在外婆的目光里闪了一下 一列南下的绿皮火车 缓缓收拢城南的夜色 绿皮火车的每一个窗口 都有一双眼睛在喊妈妈 一行泪迹印在玻璃上 这些年岁月刻守在新墙河堤岸 河水把岸线搬
一幅广阔的场景得以展现 暮色中的天空放纵着几只塔吊,它们 缓缓转动着 工地里五十多个楼栋 正极力想将身上的脚手架 彻底摆脱 我乘的车子到翠微亭路和学府路路口后 向北拐去 一幅广阔的场景得以展现 旅游学校南边狭长的空地中,青菜 一直保持着最初的低调 大货车则坚硬地挤满了学府路的两边 车厢都是空的、安静的 大都来自外省、外市 学府路的南边涌荡着不熄的油菜 它们几乎要吞没身
偷窥者 我们在寒冬的深夜里探讨爱 这古老的话题 具备一堆炭火的热度 但发现门外有偷窥者 不是别人 ——是月亮 她给予人间的温度 一定不亚于那堆燃烧的炭火 当再次仰头 却看见那个雅称叫素娥的月儿 正钻进云端 羞于见人 三月追忆 那时你尚未离开 有成群的鸽子打着呼哨 在广场上空盘旋 围绕 像是某种亲密召唤 河岸桃枝骨朵 毛茸茸的草新绿 泛光的河水荡漾 春天又一次降
心 鸟 她们在争吵后急切地表达爱, 血液上涌,她们都哭了, 嘶吼,但这之后她们中的一个 率先冷静下来 她们都不能没有对方, 她们从表达憎恨转为表达爱。 窗外秋季已经完全消失, 冬季的雪在最柔软的地方 变为一条白色棉毯, 但在最坚硬的地方结冰——她们累了, 该时候表达她们的爱了…… 不应该铺开伤害的毯子。 毕竟她们真的爱着彼此, 即使她们生气说:“我要离开家!” 但她们
光 痕 车间的游标卡尺,一直探讨余量 一块钢坯灵光乍现若有所思 图纸的标记 被信念传递,拤着一沓苏醒几何 忽明忽暗。不折不扣的决心 在没有确定的细节,还有疏忽瑕疵 窥觊。早有定数的思量 被粗糙切刀小心翼翼地剥离,像尘封已久的来信 在所能控制的长度范围 一块钢维系着应有的尺寸与气息—— 伤感、庄重、迷离 且充斥着未知,闪烁疑问 父亲,泛着光。在能够抵达的精度 在时代齿轮强
深夜的女人 一个女人在深夜的门口捡拾一盆盆绿植 弯腰,捋头发的那刻 夜的分寸正好悬于晚风之上 她是唯一一个,把自己的影子捋在耳际的女人 所以在许多人都需要经过的这个路口 她唯独只在深夜打理这些 她打理夜晚的矜持,打理绿植叶子上时间的梯子 她站起来回头看它们的目光里,夜出奇温顺 她把影子放下的那一刻 我们抱着深夜不放,就有了期待世间 对我们温柔以待的理由 母亲手术 护士推着
来 吧 来吧!给我雷声 我要将松枝上的积雪 重重地击落 而闪电,不是明亮的预告 暴雨也不是 今天,我不需要 晴空万里,我要的是 寂静中,那一声 沉重的 苍青色震撼,它让我 空前清醒 有时候 有时候,我的痛苦 比猛兽凶猛 我必然伤得深重,骨头上 刻下了千种告诫文 它们胜过亿万个错别字 已经说不清 原由何在?只想出 两个比喻—— 一是痛苦一定高过幸福 就像山
自然主义的旋木雀 分布于一百多个地方的 自然主义的旋木雀 至于什么主义 旋木雀才犯不着关心呢 乔木高大,灌木低矮 叶子青翠,叶子金黄已足够真切 ——包括旋木雀背上的 黄褐色斑点和纵纹 闲适在自己的舒适度里 以它十几公分的身长 很小的脑容量 它只喜欢这方圆几十公里的 树林。针叶林,阔叶林 对于它,一只草莓也许 像一只红色的拳击手套那么巨大 ——但凡不是它遇到的事 便
旧报纸 俗尘凡世,原本就是这样 各有各的归宿 就像一张旧报纸,新闻与广告 人文与财经,各归其类 时间编排的旧报纸,显得如此抽象 非你我所能旁通 行走这世界,从晨光到落日 双向奔赴。已到了人生的黄昏 我一手倚西窗 另一只手,摊开一张旧报纸 看折痕里的风雨,看草木由绿变黄 上世纪的往事,己字迹模糊 我只得依靠想象力 重新辨认和梳理青春的含义 在二维世界里 一个人的视野,
等雨来的时候发生的事 我还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天 在等待雨来的最后一小时里 我决定花掉所有积蓄 买老盐冰棍儿沾跳跳糖 张开嘴 无数的鱼落在地面上跳跃 然后是雨 形成奇妙的共振 不动声色地 成为地表斑驳的倒影 从此 我的脚便长大了 我再也没有想念过夏天 相爱的人走过去 一旦她低下头 夜晚便降临了 路灯低垂着眼眸 看着相爱的人走过去 他们的影子相聚 分开 再相聚
乾坤湾 顺水而下,还是逆流而行 方向丢失殆尽 高扬的风帆却看见远方 天堂的灯火里,世人 不断变换着姿色,一些梦境 嘹亮起号角的声音 从你划出的那一道圆轮 激活山水的灵性 绕你而行的脚步小心谨慎 浪花绽放的诗意 深刻黄河最温暖的表情 我不过黄河,只因 我内心的乾坤,镇住的 永远是我对你的虔诚 延河水 你行走黄河的梦里 活在长江的期盼 起点,还是终点 遥相呼应,一
云朵们说散就散 往南的车辆不多,钻进一团 又一团阵雨,你们呢? 云朵们说散就散 昨天我们在草坪上读诗,喝坝坝茶 傍晚在山顶捡到几只奄奄一息的甲虫 扶正它们曾经金闪闪的身子,放回草丛 云朵们说散就散 早晨在庭院里的黄葛树上看到画眉、白头翁 竹林的斜坡漏进来霞的油脂,你们呢? 缝隙里的锦鲤,多年无人问津 我只有嫩竹投喂,没有米虫,也无柔软 群山在雨中又老了一天 青海的也是,河
马六甲 那时我在马六甲,面向苏门答腊 太平洋在左边,印度洋在右边 北冰洋仿佛悬挂头顶 我从没想过大西洋在哪里 我只知道我的祖辈仍在北边 流血流汗,我在南边的兄弟姐妹 内心伤感,眼噙泪水…… 一只孟加拉虎在平原的状态 一只孟加拉虎慌不择路,去恒河平原 或许它已想不起自己没有翅膀 但懂得跨越恒河到两岸怒吼狂啸 就是赶不跑田野旁边那群饥饿的麻雀 这些小精灵不用收割晚秋的稻穗
坡上的枯草,野火烧不尽。只有前朝遗落的种子, 于嘈杂的缝隙中,冒出新芽。 你在河道上行走,一步便踩碎一座 草木的宫殿。一条河流,流向未知,流走 时间的骨骸,把阴影扔在岸上。 两岸一世一世的灯火,都是这一面镜子 养出来的,照出来的。 河水里,我经常看见同一个人, 在河道上行走,有时候朝南,有时候向北。 但流水的方向总是对的。 我赞美那些在黑夜里把星星钉进天空的人类 一纵蚂蚁背着
这一刻, 又美又孤独 暮色在转移。这一刻 水波是落照的鳞片,又美 又孤独。 采集野果的姑娘 被带糖的空气,包裹着 正把归程安排好。那边有 简易的毡房 那边草莓和光 与星辰,将彼此 覆盖 最不听话的 云朵,落在草地上 成了羊群中的一只 请赠我以远方 羊肚菌,雪蜜 野生五味子 松子,核桃仁 蓝莓干 这些切近生活的词语,赠我以远方 有我和养蜂人阿明 有月华流泻的
多年没有说起鹧鸪了。我也没有生出 翅膀,关于屈子的烦恼 露天影院的画片,消失于空中,空遗 幕布后面的河水 街巷深处,升起蒸煮粽子的炊烟 仿佛有人结束了包裹的游戏 一不小心,成为踩进脚底的面人 只有鹧鸪,在树叶上穿行,不知疲倦 像是我们唱过的歌谣,无处寻访 关于国破的悲声。在沉船下,只能是 鹧鸪,扑扇翅膀,和胸中的肋骨 可我喜欢来自跟唱的和声,咿呀嗯啊 不知所云。仿佛河水的梦
自我虚构 在不同的年龄里遇见自己 每一个我都在瞬间死去 而另一个我又及时降生 陌生的词根滚落在荒原上 身体里无数个我在复活 五月,游牧在我们的心底 城市建筑从纸上变成冰冷的固体 明亮的光,叙述着落日之歌 这混乱的虚无 让黑暗的皱襞漾成一排 无色的深渊 虚构在复制,分裂 它们住进自己臆想的茧房 深夏即将来临 沥青的心也柔软成 一地滚烫的泪 我并不满足于这个虚构的世界
子时雨 听雨,一定是初秋的子时 没有什么可以横在中间 适当翻一翻书 一些寂静的词 一些孤眠的字 当数宋朝有趣:“石榴半吐红巾蹙。” 嗯,真的像一幅丹青 趣在一枝取。笔墨。收放 湿漉漉的色彩搭在上面 那些相思之物 离我仍是很远的 远于一截木枝,一座城池,一个朝代 在摊开的一瞬间 我差点就当真了。而雨声触碰的人 敲竹的敲竹,守魂的守魂…… 九月如茶 它轻盈的身体在杯壁
那个少年 他在那曲钟爱的 少数民族的音乐旋律里 麻醉或沉睡 在自我意象的泉水里沉浮 他在床铺的小彩灯里 步进,一点点的星空 或者,在石壁下的一尊菩萨前 蹲下,如一只惹怜的小兽 他还在那条巷子的角落喘息 并没有人在后面追赶 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啊 常常隔着门缝,偷看那个爱的人 那日的初秋,云朵很多 妖媚得像蓝莲花 他把之后在夜色里,得到过的女人 又放归到南方的夜色里
八 月 虞山伏在不远处 摇动着手掌,每天都送来清凉的风 好像在说 我姓虞,也可以姓殷 夏天的秘密,多么神奇 恰似糯米在叶子里 它思念,裹着棕色的不解释 又吃惊我中气尽失 我从天上掉下来,沉甸甸红彤彤的 算是常熟的熟客了 流鼻血的年龄已委身孤独 准备了另一场盛会——不经意间叫洪水退去 只可惜我那口中气啊! 以及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毫无遮掩 唯有生活最珍贵 空气钻进鼻
不要妄称鼠辈 站起来,也是一座肥胖山峰 莫道目光短浅,你不知道 它眼里观察的远方,到底有多远 一座移动的便携式雷达 探测距离是整个草原 屁股往那一坐 大地就是自家的 当它抱着一团食物啮食 岁月就慢了下来 细密如它成排的牙齿 它可能接触过部分人,却远不知世道人心 如果驱车遇见土拨鼠 请你千万停下来,为无知的善良让路 鸟鸣丛生 山黛岭上,鸟鸣丛生 偶有一只林中飞出,又箭
一只老斑鸠 到了深秋,这只老斑鸠还未停止咕咕 它就围着房前屋后 做我的老邻居 它从没外出打工、觅食、游玩 也没见它去串门、走亲戚,专心致志 整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躬耕、忙碌,像个隐者 它在哪个树丫,哪块草丛,筑巢、孵卵、育幼 不得而知 它只用声音标识自己 很少现身。我也偶尔见过一两次 没来得及细看,像乡间亡灵 又似醒后梦里见到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记不起来了。时代日
结构图 喧闹迟迟不肯 隐退,夹藏的倦意冒着被黑云溺死的危险 自树冠披挂而下。这类在水中形成的倒影不知姓氏, 却牵连着少年 久久不能平息的怨怼。 如果河水会发光,一个写信的人就是一支笔, 他画出倒立的屋角,他悚然心惊—— “这世界会是什么模样呢?” 土墙摇摇欲坠,地面上存贮的影子 登堂入室,他退回到被树冠 压得动弹不得的山顶。出锋的眉尖,他袖子里的群山 纷纷向上游飞奔。 南
不敢松手,但手不是我的手 不敢回头,但眼睛不是我的眼睛 在最狂野的白日梦里 从未出现过这个场景—— 一个人行走在未知的镂空。 下一秒,很有可能就像一粒灰尘 陷落在透明的黑暗。 但在我的知觉里,我囊括这无边的宇宙 和那些陨落的星辰 是我的到来使这块贫瘠的位置 有了丰富的想象。 我将在这里劳作,创造一片空间 它将拥有自己的名字和历史。 我关紧舱门,收缩身体 仿佛收起一件皱巴
微观交融,诗歌何为 我常觉得实验室以外不存在真世界 除了“无快无慢”与“无远无近” 除了针尖上挑着的语言,像浮动的 越来越秘密的泡沫:隐喻凭什么 不能同于量子?一样不可思议 找不见、但摇曳着辟易的惊喜 伸出被知识炙烤的研究之手 采摘宁静的视角:观测让纠缠停止 观测让诗剥离出生长的状态 一切都在刹那间螺旋又归真了吗 规律毕竟只让小部分人感受间隙的流动 它们是静脉中的火山,舌根
他用镜像原理复制了我 还是我接收了他?应该有条未尽之旅 或秘密二次元。他身上的海沟 证明他和海洋有关 和深度影像也有关。在其中一个端口镜像 我看到他快速分蘖了他 照这个速度,很快我将泯灭于他们之中 或者说,我将不存在 这想法震惊了我。为保护版权和纯粹性 我需打破剩余的三种镜像: 流镜像,VLAN镜像以及MAC镜像 再次进入马里纳亚海沟——漏油,臭水 白色编织物和动植物尸骸
我们是电子、粒子、微尘 我们做独角兽带来的银色梦境 当宇宙星云中那些硕大的可能栖身现实 水泥桥墩下的流浪汉在云层种下 一株土星花的种子 脚步停在橱窗旗袍前不肯离去的女人 开始更换新复古服饰,发现身形的动人 小孩们吃下剧场泡泡糖后吐出 闪电侠、大喊雷霆沙赞、许愿豌豆手链 我们用AI麻痹自己,植入大脑一枚 精密芯片,你可以在黑白世界中拥抱 一切色彩,游在比马尔代夫更美的蔚蓝海里
无限接近 接近光速、虫洞 接近流逝就是接近现实。休眠期的 五维空间,我能看清光的形状 黄金沙粒般的形状,相对静止 迷幻中刀光剑影,弯曲 成了最短的距离,于是 我摸到了作为猎犬的前身 那是一种古神 在少雨水的季节作为献祭 其实,我的过去和未来 也有一个洛希极限,我在中间 维持稳定 我也不会拒绝粉碎,成为拥抱的环 接受两个星球六千度的炙烤 微距离 蜂鸟,未来的人要变成蜂
霓虹灯彻夜狰狞,空中列车持续喧嚣 仿若一道暧昧的诅咒,软禁了这座城市 未来人类放纵玩乐,机器人承担下所有工作 它们的核心芯片已足够智能 错综复杂的电路板,搭筑脑电波的迷宫 它们拥有一层轻薄坚韧的仿生金属皮肤 能够像人类感受指尖的呢喃,细腻的抚摸 它们的鹰眼系统,可以察觉对视者微妙的内心情感 它们的思维网络,可以迅速适应不同生活环境 它们不停演化升级,只为使自身更像人类 当世界上
远离陆脊层三万米的天空,蓄着白色大海。 伫立近地轨道平台,瞰到海面浮荡着橙色。 蹿出海平面的高原山鹰,偶然才可能邂逅。 金属制品围成海岸、礁石、海岛与棕榈林。 海浪棉桃,一朵朵悄然聚合、绽放、溶解。 航行的悬塔渔船,抛下一张张磁扭力电网。 投下过一只记忆漂流瓶,塞满了和平企愿。 独坐舱内,想象气流抚摸义体,竟感风化。 忒修斯之船 细数挣来的球币,大部分用于兑换能源与 存储空间,
色稿上的对比出神入化地捏出月光的形状 彩晶笔涂抹出的蒙娜丽莎伸出手臂,朝向 3D打印出的达·芬奇 她一挑唇角,报以神秘的微笑 古典的星尘研成粉末点缀高光 以声波打磨雕塑的轮廓,刻出精细的皮肤纹理 定型、翻模、抛光、修补 挥一挥肘关节,指尖渗出的水墨 拓印在通脱木内茎制成的雪白纸片上 竹叶摇曳,金色的阳光在墙上投下 一幅三维立体的影,成就山河间壮阔的波涛 唱片机转动的唱针指向八
黑衣客 群树婆娑,悬崖变得温柔, 死,已如此温柔, 万千之星,我愁苦的乔木够不到你, 关节里的痛像漏下的沙。 那年,一树繁花被黑暗收走, 但每当你回眸, 它们总会在你的笑容里重现。 而落叶是被驱散的日子,踩着它们, 像惊动了岁月前头的响动。 石阶的尽头,比喻结束, 在那里,无数事物已死于被爱, 接骨木枯干在藤蔓中, 乌桕、侧柏,则避开了近在咫尺的危险, 它们,从预感里向
在秋天的末端 一条河变得越来越瘦 瘦得和一条船共命运 船哭一下 河水沉一下 再哭,船上了岸 等船的人像赶集 从岸的这一边蜂拥到那一边 船翁,用烟斗把剩下的岁月点燃 显然,船哭不下去了
最后一声鸟鸣落下,众鸟归于寂静 一种情绪在冲动的表达中,汩汩流淌 黑夜诱惑我,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谁家的小提琴反复操练着同一个乐章 一只猫突然惊叫着穿过,划破夜色 但燥热和腥味,立即复归原处 夏夜确是个奇妙时刻 月亮时隐时现,填满幽深的伤口 黑夜空洞,寂寂无声 树上似乎挤满了生灵的气息 蝉鸣和蛙鸣此起彼伏 等他们累了,蛐蛐和蝼蛄就相继登场 一颗露珠在潮热中形成水滴模样 时间
在老家门前新修的水泥路上散步 几家的狗追着我咬 我成了故乡的陌生人 我一挥拳,它们拔腿就跑 却吠得更凶 要是我们家的阿黄还在 它老远就会跑出来护着我,霸气侧漏 把那些气势汹汹的狗都赶得远远的 留下春天 乡村温柔的寂静
白云在上,遍地野草播种豪情 一匹低头的马,远比一些人 值得怀念。你就是那个被低头 找到的人,光芒四谢 被生活痛击仍是光芒 蒿草疯长,差点抵近你的心口 换一种活法,一团篝火便可以击败 仍然是旧时的鼠洞、蚁穴 仍然是野马狂奔的天高地阔 低头反思的一马平川 内心空旷,一匹狂奔的马低头 如同落红是另一种花开 白云是祷词,青草也是祷词
从山东跨黄河,过潼关,经长安到祁连山南麓 换乘两次火车 两千年前,霍去病从长安到青海,经乌鞘岭 到河西走廊,换了几匹马,走了多少天 月亮掉在祁连山上,磕破了几次 豁口至今没有愈合 我拿着手机,给贵阳的孙女视频 隋炀帝的十万人马在张掖,在嘉峪关的东面四百里处 被一场暴风雪阻住,那些冻死的士兵和战马 至今一动不动,等着看十万次的太阳升落 唐玄奘喃喃说着梵文,念着贝叶经 青海湖的水
送我下山的,有匆忙的流水,缓慢的落日 和慌里慌张的羊群 一颗平静的心 泛起生活的尘土,暮色漫过 我和它们一样,都有着一颗世俗之心 而流水里有流水的虚妄 落日有落日的不甘 暮色里,多少脚步迷失 在半途,多少翅膀不肯垂下 沉寂的深山,喧嚣的人世 我有着遁世的来路 我有重返梦想的归途
沿古驿道下行, 雾气并未像凝视磨石茶园那般 凝视我们。古驿道 如垂暮老人的牙齿, 显露一种接近死亡的釉色。 胡葱疯长,古道隐遁, 大雨是推拿高手, 群山刚拔了火罐, 留下的圆形水洼斗折蛇行, “春深亦如渊”, 行人多浅薄。 断墙、马尾松、映山红…… 堪堪定格在浅薄的胶片中。 我们坐在被闪电劈中的老树上, 神色浅淡如善变的野花
失意的文青 汉语的狂徒 三碗酒落肚 地上就盛不下你 登上大风之车,白云之马 直到天上去 到天上去 擂一擂那面叫太阳的鼓 再抹去寒星上经年的尘土 摇一摇月宫里的那棵桂花树 便飘然入睡 大唐的老哥哥,人间葵花 今晚我再次抚摸你的文字钻石 便心有灵犀 长生不死的老哥哥 且让我们干杯 一口饮尽这杯孤独之酒
钉在树上的钉子 是一棵树无法治愈的痛 拔是拔不出来了 但一棵树对于钉在身上的钉子 并非毫无办法 我曾见过一棵被钉子伤害的树 带着伤痛长大 最终吞下了钉子 春天是一声鹿鸣 河边的紫藤花,瀑流一样飘下来 一个小男孩正抓着手机,为花藤下 他花朵一样的妈妈,拍照 她的两臂像花树的藤蔓一样舒展开 指尖轻轻挽着垂下来的花藤 仿佛满树的花朵,是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来 河水碧绿,落花缤纷
是的,时光才是最高明的易容师 草木纷披 当我像拨开纷杂的往事,拨开 这些羊肠山路上的挡道者,来到坟山垄岗 ——这些当年刨过食的土地 却发现 已是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自留地的痕迹 无序生长的杂树,覆盖了蓝天 覆盖了记忆 而在草木眼里,我,一定也是个陌生的 闯入者 定然认不出——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 不染俗尘、未曾受过无常威胁的少年
毫不设防,进入既定轨道中 金色的光填满树林,铁轨,枕木 和体内缝隙 一群大雁飞过头顶。它们似乎带走了什么 就像刚刚开过去的火车 轻快的脚步,突然有些卡顿 黄昏的跷跷板开始朝夜色倾斜 沉默的枕木 接住漏下的影子 藏到比路床更深的地方 隧道在前方,露出黑色的弧形洞口 吞进一列火车,吐出另一列 望雨亭记 大雨从云雾中,星星之间 逃出来 比我慢半拍 跟我一样,走了很远的路
它匍匐在路面,拨弄 一地的樟树籽。尾巴蓬松 喜欢兜风。它前后腾挪 原地打转,四肢短小却敏捷 像一个八段锦高手 大风即将来临。树叶沙沙 植物们有时也很八卦 怎么办?它立起来,扎好马步 挡住我的车 我不动,它也不动,双方盯着 试探,较量,不服,僵持 它似乎比我更多一些笃定 松鼠,亲爱的小松鼠 要不你到我车上来,我载你 去兜风,去相亲,去翻大人口袋 要么你带我去爬树,啃松果
母亲关闭了院门, 她没有想到我会从别的地方进入。 那是一只黑色的宽翼的大鸟 从屋后飞起。一个萦绕了我整个童年的梦 起初是那么恐惧 现在,我常饶有兴致地回味。 我知道,母亲会在睡前向她的神祈祷, 多数的时候是为了我 平安,健康,喜乐。 她不知道我是从哪个地方进入屋内的, 所有的门窗紧闭, 所有的瓦缝严实, 她忘记了另一个梦,一只红色的狐狸 带着她的幼子躲进了树丛。
去年冬天,松他克镇阿孜汗村 无花果树没有开花 香气弥漫整个新疆 面对高过阳光的积雪 我束手无策 整个冬天 我都在怀念祖父 画眉的鸣叫 同桌的四川表兄突然就流泪不止 二十多年没有回家了 他一步步,被迫 成为戈壁的一部分 我们身体里唯一还没有被摧毁的 只有方言和记忆
朋友越来越少, 空气中弥漫的沙尘越来越浓。 在一座小城里生活,一个人 仿佛一粒盐掉进了大海。 那时候,一滴水也是一个拯救, 一粒沙也是一次恩赐。 朋友们去了远方, 蚂蚁和大象,都是一样的命运。 ——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寻找食物 最后,在并不漫长的一生中 好像被风刮走,远得 不知所终。 我所了解的生活 每天拿出十五六个小时供口福之欢, 用两小时 处理零零碎碎的事情,
闪电如尖刀般划过山顶,雨水就颤抖着掉下来了 整个村子似乎动了一下,像熟睡的孩子缓慢醒来 春天,以光阴的速度滑落到生活的底层 埋藏了多年的女儿红透着虚冷的光芒 许多美好的事物,隐蔽在生活的细节之中 丁香花开得一片火红。鸟雀们细小的响动 加深了村庄的寂静。两只鹌鹑穿过了弄堂 村庄的上空,出现了微小的骚动 我醒了。正像二十年前,村庄走失了一位寂寞少年
草帽上的日头已经很高 时间慢得像稻田沟汊里的水 风不拨弄它,它便懒得动弹 五六个农妇弯着脊背 埋头插秧 那边的田埂上,两个围着 红肚兜的稚童奔跑嬉闹 几只灰山雀则在草丛间 不慌不忙地觅食 临近晌午,我所路过的毕节山区的 这一小块稻田 像一帧小插图 使我的内心也状若稻田一样 很静,也很空 下山的坡道 陡峭、窄瘦 水牛的尾巴左右甩动着 干结的泥巴 连同几小截附着的
流水、秋风和落日先我一步抵达 沙湖已掏心掏肺,交出十万亩芦荻 多么快意,想笑就笑得勾肩搭背 想挠头,就散开漫天的白发。想死 就请你拦腰一刀砍了。不要顾忌乌鸫 游隼和牛背鹭的讶异,地锦草和红蓼 在灰白枯草间负重前行。一场突围 令我深陷场景交织的恍惚,再低些 是我多少年前跑过的一段皴裂小路? 欢喜,像芦荻的沙沙声还未蒸腾 像东荆河隔断在故乡之外与我相遇 这无处不在的重逢,令我时时
冬瓜,豆角,丝瓜,南瓜,花生 芋头,玉米,空心菜,小白菜 挤在一起 现在我把它们搬到纸上 还是那么挤 只有我坐在它们旁边的十来分钟 是空的 燕子,麻雀,竹丝鸟,还有一只我叫不上名的 它们忽然飞起,忽然落下 很自由 马路边 一个环卫工人,在踩一个矿泉水瓶 她提起的左脚,落下来的力度 绝对不止踩扁一个矿泉水瓶 但我已没有时间去探究 我的摩托车在往前行驶 只能通过后视镜,